我們不是競品，還算競爭嗎？ ——“互聯網+”時代，《反不正當競爭法》如何認定競爭關系
尚法 勤勉 精專 共贏
一、引言
《反不正當競爭法》猶如知識產權法體系中的太平洋，而“互聯網+”時代中，這個“太平洋”能管轄的范圍就更寬了，互聯網企業線上競爭持白熱化，彈窗廣告、軟件的惡意不兼容等新型的不正當競爭行為廣泛存在。作為判定是否存在不正當競爭行為先決條件的競爭關系，隨著互聯網寡頭們業務的相互交叉重合而變得越發難以界定。結合各級法院的裁判要點，對競爭關系進行擴大解釋已是大勢所趨，包括但不限于互聯網運營模式下的競爭關系，實務中應順勢而為。
傳統意義上的競爭關系是指具有替代關系的商品的經營者之間爭奪交易機會的關系，即同業競爭關系。這種競爭關系的確定，以相關市場的認定為前提。而新《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二條第二款也對不正當競爭行為進行了界定：指經營者在生產經營活動中，違反本法規定，擾亂市場競爭秩序，損害其他經營者或者消費者的合法權益的行為。
二、以案釋法：應對競爭關系作擴大解釋
互聯網模式下的新型不正當競爭行為，極大地顛覆了法官審理不正當競爭案件的傳統思維模式，傳統的以是否存在狹義競爭關系為先決條件的審理思路備受挑戰與質疑，廣義競爭關系觀開始興起。縱觀近幾年來，法院對涉及網絡的不正當競爭案件的審理雖都是以當事人之間是否存在競爭關系為前提，但對競爭關系的理解，也都作出了廣義上的解釋。廣義競爭關系中，競爭者雙方的商品在市場上不具有相同性或者近似性，雙方商品可替代性差。
（一）“3Q大戰”
在互聯網反不正當競爭第一案——“3Q大戰”中，騰訊推出“QQ醫生”安全軟件，并在全面升級后更名為“QQ電腦管家”，主推云查殺木馬、漏洞修補、安全防護等功能。隨后，360發布直接針對QQ的“隱私保護器”扣扣保鏢，宣稱實時監測QQ的行為，并發表了“某聊天軟件正在偷窺用戶隱私”的相關言論。該案最終以奇虎公司賠償給騰訊公司500萬而謝幕。
（圖片來源于網絡）
法院觀點：要判斷被告的行為是否構成不正當競爭，關鍵在于厘清被告的行為是否違反了誠實信用原則和互聯網業界公認的商業道德，并損害了原告的合法權益。在本案中，原告的商業模式是向用戶提供免費的即時通訊服務，然后再借助即時通訊軟件搭建的平臺向用戶提供網絡社交、資訊、網游、娛樂等增值服務，并為廣告客戶投放商業廣告，實現贏利。被告無權假借查殺病毒或保護用戶利益之名，侵入其他網絡服務提供者合法軟件的運行進程，通過擅自修改他人軟件的手段達到破壞他人合法經營的目的。被告針對原告QQ軟件專門開發的扣扣保鏢破壞了原告合法運行的QQ軟件及其服務的安全性、完整性，違背了誠實信用和平等競爭原則，嚴重損害了互聯網經營秩序，也致使原告喪失了合法增值業務的交易機會及廣告、游戲等收入，偏離了安全軟件的技術目的和經營目的，構成不正當競爭。
律師觀點：表面上看，騰訊公司是基于即時通訊的社交網絡，而360主推計算機安全軟件，他們的業務范圍應該是不相同的。但事實上，騰訊也有涉及計算機安全軟件領域的產品。因此，在認定競爭關系的時候不應當將市場參與者涉足的行業領域單一地局限于其主推產品所提供的服務內容，主營產品業務不同的經營者之間也可能具備競爭關系。只要在互聯網模式下，市場參與者的這一行為通過不正當手段或途徑影響了消費者的決策，從而增強了自己的競爭優勢或損害了他人的競爭優勢，破壞了自由公正的競爭秩序，違反了誠實信用原則，侵害了公認的商業道德，即可被認定為不正當競爭行為。
（二）騰訊公司訴世界星輝公司屏蔽廣告案
“世界之窗瀏覽器”軟件系世界星輝公司開發經營，該瀏覽器設置有廣告過濾功能，用戶可有效過濾“騰訊視頻”網站在播放影片時的片頭廣告和暫停廣告。北京知識產權法院終審認定“世界之窗瀏覽器”過濾廣告功能構成不正當競爭，判決世界星輝公司賠償騰訊公司經濟損失及合理支出189萬余元。北京知識產權法院認為，被訴行為是否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二條規定，應以該行為是否違反公認的商業道德為標準。同時，因反不正當競爭法保護的是健康的社會經濟秩序，因此可通過分析被訴行為對社會總福利的影響從而對其是否違反公認的商業道德進行驗證。
（圖片來源于網絡）
律師觀點：上述案件的雙方當事人雖不屬于同業經營者，但被告屏蔽原告視頻廣告的行為確實增加了被告的商業利益、減少了原告的視頻廣告收入，原本不存在競爭關系的原被告之間也因此建立起競爭關系。且該行為雖看似有利于消費者，但其將對視頻網站的商業運營模式及生存空間造成了嚴重影響，最終成本仍需由消費者承擔。
（三）百度“彈窗廣告”訴訟案
原告北京百度網訊科技有限公司是搜索服務經營者，作為被告之一的中國聯合網絡通信有限公司青島市分公司是互聯網接入服務經營者，兩者的服務類別不完全相同。被告利用百度網站搜索引擎深受網民歡迎的現狀，通過技術手段在百度搜索結果出現之前強行彈出其投放的與搜索的關鍵詞及內容有緊密關系的廣告頁面。法院認定被告強行插入彈窗廣告的行為，屬于利用原告提供的搜索服務來為自己牟利的不當行徑，嚴重違背了誠實信用原則和商業道德，構成不正當競爭。
（圖片來源于網絡）
律師觀點：搜索服務作為網絡服務運營商的主要業務之一，用戶在搜索引擎網站進行關鍵詞檢索時，正常出現的應該是搜索引擎網站的搜索結果頁面，而不應彈出非搜索引擎運營商插入的廣告窗口，這是對搜索服務提供者正當利益和網絡用戶權利的基本保護。因此，其他網絡服務提供者利用知名網站的知名度和市場份額，在用戶瀏覽他人網站時自動彈出自己的廣告窗口、覆蓋他人網站的部分內容，屬于不當攀附和攫取他人競爭優勢的不正當競爭。
網絡服務運營商主要通過提供免費的基礎網絡服務吸引和鎖定用戶、增加用戶數量、提高用戶粘度，并以此為基礎來開展經營業務。由此可知，網站運營的命脈在于用戶流量和數據，這是衡量一個企業人氣的重要指標，亦是網絡服務運營商獲取市場競爭優勢的關鍵。從某種程度上說，在互聯網市場中，網絡服務運營商競爭的實質就是潛在用戶人群的爭奪，鎖定用戶的深度和廣度決定了競爭地位的優劣。但在整個互聯網市場中，消費者的購買力是極其有限的，往往購買了這項服務，就無暇顧及另一項服務，即意味著其他競爭者的交易機會隨之被剝奪、客戶流量被分散。因此，應對競爭關系進行適當的擴大解釋，只要是以不正當手段直接或間接地攫取自身競爭優勢或破壞他人競爭優勢的，都可以認定為具有競爭關系。
三、結語
對競爭關系進行擴大解釋已是大勢所趨，不宜再將競爭關系狹義地限定在直接的同業競爭中，而應該拓寬其涵蓋范圍，把間接的業務替代關系、相互交叉等業務關聯關系都納入到競爭關系的可能覆蓋區域中來，即只要該行為可能損害其他網絡服務運營商的合法權益，造成整個互聯網市場在交易機會和競爭優勢方面發生異常變動的，都可以認定為具有競爭關系，而不管涉及的這些網絡運營商之間是否屬于同一個服務領域。
此外，對競爭關系的擴大解釋雖然發源于互聯網領域，但亦在非互聯網領域中初見端倪。在王老吉訴加多寶商標侵權及虛假廣告系列案中，原告廣藥集團只是王老吉商標的所有權人，并不參與王老吉涼茶的生產、銷售，而兩被告加多寶(中國)飲料有限公司和廣東加多寶飲料食品有限公司則是加多寶涼茶的生產銷售商及廣告主。因此，原告與兩被告之間并不屬于同業經營者的范疇，它們之間并不存在狹義的競爭關系。法院從原告是被告商標侵權及虛假廣告行為的利益受害人的角度出發，認定原告有充分的利益關聯關系，是本案的適格原告，被告的行為構成不正當競爭行為。
但應當注意的是，為防止打擊市場競爭積極性、維護社會公眾的利益，在對競爭關系作擴張理解時，必須也要審慎地把握競爭關系的認定邊界。在判斷是否構成競爭關系時，應當著重從以下方面進行考慮：經營者行為的實施是否有違誠實信用原則和公認的商業道德，是否會損害其他經營者或者消費者的合法權益，是否會擾亂市場競爭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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